他会告诉皇帝,彭斯心道,又或许是赛德……
无论哪一个,他都死定了。
“联盟方发来了前线最新讯报,李登殊上将已在环线外围列阵完毕——我原本想要前去奏报,但是陛下,已经休息了。”彭斯有些磕巴道。
他以为巴尔顿会揭破他拙劣的谎言。没想到巴尔顿只是颇为和蔼地笑了笑,便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既然如此,这份奏报就明天再来禀吧。”
彭斯还没有反应过来,巴尔顿却热络地开始替他抚平衣服上的褶皱。这份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在洋馆门口杵着的彭斯登时绷直了起来,却没想到巴尔顿贴近时用气声道:太僵硬了,彭斯大人。
“我可真是替你捏了把汗,”巴尔顿笑着低声道:“毕竟在你匆匆忙忙离开之后不到一会儿,赛德殿下就推门出来了呢。”
无视了彭斯的面无血色,巴尔顿和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怀笃定地发出了邀请:“彭斯大人,所以你有空和我一起去用一餐宵夜吗?”
即便是后半夜,佩格勒主星的观景河畔依旧有不少人。
彭斯从那些打扮靓丽的男男女女之间穿行而过,收获了不少异样的目光。明明没有喝酒,他却像醉了一般步伐蹒跚着,身上所佩戴的帝国勋章帮他隔绝了那些试图朝他伸出的手。彭斯拉扯着束紧的领带,一个人踉跄地走到街角,撑住墙壁一阵干呕。
从会话中途开始,他的胃就一直在不适地痉挛着。
巴尔顿并没有遮掩自己的来意,直截了当地表明自己想要拉拢他,针对的对象自然是赛德——帝国的政局终于无法容忍这个暴戾的皇太子继续胡作非为下去,比起任由他未来登上皇帝之位,倒不如现在就将他扼杀在摇篮里。
不,与其说是拉拢,不如说是威胁。他无从选择。一旦巴尔顿将他今晚偷听的事情透露出去,那么自己必死无疑。
只是巴尔顿似乎只是猜到了伯温森向赛德发难的部分,并不知道后续的连锁反应。
否则巴尔顿会先把自己处理掉。
彭斯又干呕了几下,恍惚间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勋章,帝国的黄金蔷薇生于神塔之中,是一切高洁而美好的象征。彭斯自己出身贵族,从小开始便知道自己要为之效忠一生——他曾无数次满怀憧憬地看过帝国黄金蔷薇祭上,代表王室进行花车游行的安斯艾尔殿下和莉莉安公主。
直到窃国之乱爆发,他所志效忠的人背叛了帝国,被判处流放罪责——在那些混乱中他随波逐流,曾相信过,也质疑过。到最后那种莫名的情绪化成了一股愤恨,相信许多帝国人都和他一样。
曾经看作信仰的人背叛了他们,不仅是背叛了帝国,更是背叛了他们原本可以拥有的一切美好。而这种愤恨不甘正是在赛德摄政之后升到了顶点——
如果安斯艾尔没有叛乱。
如果安斯艾尔没有煽动郑杨。
如果安斯艾尔没有成为oga。
那他们的帝国,本该不是这样。
可是在黑与白的两极之中,他开始窥探到了灰色混沌那一面。可是在那之中他畏惧了,他屈服了,他没有了直视真相的勇气,即便知道自己或许被蒙在鼓里,但也愿意自欺欺人地麻木下去。
直到今日,那层笼在阴影上的薄纱终于被掀开了。掩耳盗铃的戏码终于到了尽头,他拼凑出了那些藏在细枝末节里的真相。
彭斯跌坐在地,在黑暗之中咬着手臂哭了起来。为什么要他察觉呢?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让他牵涉到这中间来,他不想他不要,他宁愿不去想什么效忠、不去考虑什么帝国、不去做什么英雄——他只想要自己做个普通人,和家人一起安定平和地活下去。
可是见鬼吧,这个愿望早就已经无法达成了。因为他们早已经把自己最珍贵的所有都夺走了!
彭斯靠在墙壁上,像是溺水一样大口喘息着,而后看着天空,一点点靠着墙壁滑落下去。
还要这么继续活着么,他在思绪纷乱的脑海中抓住了这一个念头,将后续的一切编织清晰。
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他不过是在做一个行尸走肉。
浑浑噩噩之间他想起了一件事,一件或许从他成为行尸走肉以来,唯一做过一件不背驰他曾经所想的事。
他曾将那个人身上的锁链打开,在如同此刻一般的暗夜之中将他送出那个戒备森严的宅邸。临走时对方握着他的手腕,血水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下。即便彭斯很容易就能挣开他的手,但他并没有。
“谢谢。”对方道:“我将铭记于心。”
“如果有一天你觉得,”他的声音尽管有些虚弱,但却又有着意外的坚定:“这个地方已经不是你所想要的存在了,欢迎你来找我。”
“我会帮你,竭尽全力。”
……
但是彭斯并没有敢应和对方的任何一句话,甚至连救了他这件事本身都想彻底抹消。到了后来彭斯在整理材料是发现里面夹着一封匿名的信,里面留下了一个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