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觉得这样累。
艾尔想就这么放弃一切,想舍弃全部,想彻底龟缩起来,把自己包裹进厚厚的茧,躲避开那些朝他袭来的一切——之前是不可能,不过如果是现在的话,身边这个人一定会愿意让他躲在身边,替他背负一切的。
可就是因为他愿意,而且他一定会那样做——所以艾尔才绝对不能退步。
这一天来萦绕在脑子里的话语已经变成某种咒语,也许只有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刻才能说出来,但是此刻他却一句都不想说了。
艾尔小心翼翼蜷卧在李登殊身侧,他看着眼前人的侧脸,脑海中涌现出过往的一切。无论是初见时银杏树枝桠间的惊鸿一瞥,或是联盟首都默斯顿夜空高架上他义无反顾的一跃,还是别馆晚夜的烟花,以及他们那场无疾而终的婚礼。
人的记忆真是可怕的东西,那些无形之物就像一把锉刀,早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把那些重要之人也楔合为自己的一部分。等有一天想要彻底割裂的时候,就会来得如此痛苦。
他静静靠在李登殊肩侧,就似乎两人如往日一般相依相偎。他听着alpha的呼吸声,努力把自己的声息都湮没进去。洒落的星芒是如此耀眼,以至于艾尔的眼前都开始变得一片模糊。
“直到我死去那刻为止,”艾尔有些发怔地低声说出口:“我会一直想你的。”
说出口的像是再天真不过的笑话,让艾尔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然而笑意过后那股汹涌上来的情绪让他掩住了眼睛,似乎再也忍受不了一样。
许久之后,艾尔睁开双眼,他撑起身子,认真端详着李登殊的脸庞。而后贴着他的耳廓道:
“对不起,李登殊,我要食言了。”
“明明说好了以后不管怎么样都会一起走的……对不起。”
“李登殊,”他起身时低声道:“我要去地狱了。”
艾尔最后看了他一眼,星光浇落他心底最后的柔软,把那个人沉睡中恬静的眉眼藏在心底。艾尔在嘴角抿开最后一点笑意,然后再没有犹豫地、决绝地转身离去。
……而就在他离去之后,李登殊于夜色静谧中睁开了眼睛。
诡计
次日早晨明光熹微。
大抵是因为心腹大患已经有了具体的解决方案, 皇帝早晨一改昨日的忧心萎顿,兴致颇高地选择了在露台上用餐。一众侍从忙前忙后将露台布置妥当,等伯温森移步莅临的时候露台已隐隐有了帝国王都皇宫内那座小花厅一隅的模样。
原本皇帝还算和悦的神色在目睹这一刻之时依然消失殆尽, 为首的侍者不明白内情,但一看情势不妙当即俯身半跪下去。一圈侍者跟着跪了一地,尽数战战兢兢,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明明以往皇帝心情好时最喜欢在中庭花园的花厅之中用餐, 此时却不知道为什么触了他的霉头。然而就在侍者绞尽脑汁打着请罪的腹稿时, 周身的威压却陡然一轻——皇帝不知道想通了什么关窍,已然迈步向前施施然落座,他的心情似乎更进一步,乃至于隐约带了些胜者的耀武扬威。
仿佛在此种情境下用餐, 对他是一种勋章等身的荣耀。
侍者不明白他是如何自解,只能上前如往常一般随侍。不久与露台相接的内室中传来了脚步声。而皇帝用餐的动作慢条斯理,丝毫不为来人所扰, 毕竟现在能不经通传就直接近身禀告皇帝的,除了那位心腹外不作他想。
斐德罗迈步进来, 看到周围的布置时似乎也隐隐有几分诧异,不过他动作只是微顿,而后便一切如常地走到了皇帝身边。恰逢皇帝用餐完毕,伯温森慢条斯理地净手漱口之后, 抬眼示意斐德罗落座。
理政大臣落座在皇帝近首,在皇帝觉得告一段落后,冲他微抬了下巴示意。
“昨夜联盟和中盟两方派出的救援队皆已折返。”斐德罗道。
“有什么异样吗?”伯温森问。
“国内有梅瑞迪斯协助接洽, 他们应该不会接触到核心。毕竟时空乱流并非作伪……如果要等到时空乱流结束再行调查, 届时无论结果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斐德罗试探地看向伯温森:“毕竟那时候,帝国最大的心腹之患已经铲除了, 不是么?”
伯温森不作声,只是有些讥嘲地抬了下嘴角以示默认,而后抿了口侍者呈上的花茶。
同样的茶饮也放到了斐德罗面前,不过理政大臣却有些心不在焉。他流于表面地撇开浮茶,看着清澄的茶汤,轻声道:“只是,巴尔顿卿却也因此不幸罹难……”
“怎么,你是要向我控诉赛德这件事做得太过火吗?”伯温森似不经意道。
斐德罗呼吸一窒,等他抬头想申辩几句再陈衷心,却发觉皇帝并没有正眼看他。
伯温森以一个极为松弛的姿态靠在椅背上,语态慵懒:“巴尔顿不知内情,但也该知道黄金蔷薇祭上发生的一切攸关皇室命脉,却胆敢以这样的方法挑衅赛德——即便赛德再做了什么,他毕竟还是我的儿子,是帝国的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