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跪钟明干什么?”宗怀棠语气平常。
陈子轻想抽自己,怎么没有去掉这部分,失策了。他笑着说:“这种小事就不要计较了吧。”
“小事?”宗怀棠一手把床头柜掀翻,他在狼藉里踢踹翻找,嘴里神经质地吼骂,“我的筷子呢,妈的,筷子呢,我要让钟明……”
陈子轻抱住宗怀棠的胳膊:“你要让他干嘛!你别让我白跪了!”
宗怀棠一僵,满腔的愤怒在他的肺腑里横冲直撞,撞得全身哪儿都疼,他的喉咙里泛出腥甜:“是我无能。”
“怎么又扯到你无能上面去了。”陈子轻说,“我其实也算是替你爹跪的。”
宗怀棠慢慢侧头。
“你爹不是对不起他们嘛,你妈妈叫我小儿媳,我是你对象,那我……啊呀,我的意思你懂的,我不直说了,反正我跪钟明也是跪小马跟其他人,他们都在墙上,都一起的,你别往其他方面想。”陈子轻不习惯搞这类真情实感,羞耻心都上来了,他不自在地垂下头捡起帆船,“你去灵堂看看你爹,没准老人家释然了,走了。”
宗怀棠没有动,木头人一样。
“我都说到那份上了,你还要扒拉着钟……”陈子轻话没说完就迎来了一个让他窒息的拥抱。
宗怀棠紧紧抱着他,像是要把他摁进皮肉骨头里,让他跟自己长在一起。
一人一魂之间没有一丝缝隙。
陈子轻清楚地感受着宗怀棠的颤抖,他离对方太近,也跟着颤抖,这一刻仿佛能感同身受。
然后陈子轻的脖子里就湿了。
一滴两滴的液体砸落下来,很快连他的衣领都湿了。
陈子轻拍拍宗怀棠抖动的后背:“你安慰一下你妈妈吧,她放弃你哥了。”
宗怀棠沉默半晌:“我没脸见她。”
“怎么没脸,你做得已经够好了!”陈子轻的音量忍不住拔高,他收敛了一下情绪,“我带你去。”
宗怀棠愣愣道:“你有一家之主的样子了,轻轻。”
陈子轻拽着他的手:“行了,你跟着我。”
真去了,宗怀棠就一改路上的小媳妇姿态,让陈子轻在外面等着,自己去了母亲的房间。
陈子轻不知道宗怀棠怎么做的安慰工作,他走出房间时膝盖上有灰,额头上有一大块磕出来的血迹,他妈妈让他把洋槐树挖了。
树是肯定要挖的,但没到时候。
于是这件事就搁置了下来。时间走到了清明,宗怀棠用红绳子他把跟陈子轻绑在一起,吃饭睡觉都寸步不离。
陈子轻心说,要是真的到了传送时间,我照样是会消失的。
这话也就放在心里想想了,没必要说出来。
陈子轻让宗怀棠带他去给小马几人烧纸,他想着,先从离得近的开始烧,按照距离来。
怎么也没想到都埋在一个地方——厂里组织扫墓的那座山上。
陈子轻站在大山里,山风混着灰烬的味道往他耳朵里跑,鼻子里钻,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放眼望去一大片的坟包,里头埋的就是化工厂的职工们。
这个点大多家属都来过了,拔掉草的坟头摆着酒菜,插着白纸吊子,哗啦哗啦直响。
陈子轻提着两大袋纸钱:“小马的坟呢。”
“具体在哪不知道。”宗怀棠提的纸钱比他的多一倍,“找找吧。”
陈子轻跟在他后面,他们从左手边的第一个坟开始找。
附近有其他人在上坟,都是中年人,陈子轻无意间扫了他们一眼,没多想,走了一小段路才停下来,匆匆拉着宗怀棠过去。
来这上坟的,除了家属,还有当年活下来的工人。
陈子轻让宗怀棠问一问。
宗怀棠还没开口,那几个中年人就客客气气地跟他打招呼,他们是认识他的。
“小宗同志,今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祭拜,你娘没来啊?”
“她有些不舒服。”
“到了一个岁数,身子骨一年比一年差。”
……
“今儿风还好,不算大,烧纸应该不会把别的地儿烧到。”
“还是得担心点,纸钱带火苗飞到树上可不得了。”
……
宗怀棠和他们聊了几句,眼神询问他对象:可以走了?
“走吧。”
陈子轻转身跟着宗怀棠,隐隐约约听见一个中年人喊:“别站那块石头上!”
“向师傅就在那里磕到的头!”
陈子轻的后背倏然爬上鸡皮疙瘩,他循声望去。
“你说这我就想起来了,向师傅当时不知道是撞见了什么,走得好好的突然就倒石头上了,当时小宗同志跟他娘也在场,把大家伙给吓的哦……”
“哎,向师傅也是命不好啊。”
陈子轻的脑子里突兀地多了一段原主死前的记忆画面。
原主进山祭拜曾经的工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