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官外,本省人不得在本地为官倒是铁律。
王川对自己这么了解,倒让刘衍有些意外,他让王川坐下,又问起他不愿给粮的原因。
王川猛然失态狂笑起来,近乎张狂的说道:“人死光了,自然没粮了。”
他狂笑了一阵,然后带着哽咽声说道:“将军或许不知,我归州城原编户口五万七千八百三十五户,然年初编计,己死绝四万八千一百二十八户。原编人丁十三万三百二十五丁,逃死有十一万八千四百五十丁,这还是年初的统计数字,现在还剩多少,我也是不知。”
“可是即便这样,我归州城还要承担三饷银十二万四千余两,漕米三万二千三百余石,辽米豆八万二千五十三石,临清仓米三千六百八十八石,禄米一千八百四十二石。试问将军,以现在城中剩下的人口,又如何差粮支给?”
王川神情忽然变得坚决起来,说道:“灾情日窘,眼见归州城便要绝户,本官己然决定,将库中所有粮米散给灾民。”
刘衍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于是便问道:“那你如何向朝廷交待?”
王川诡异一笑,说道:“无妨,下官己然打定挂印归去主意,大不了回乡度日,了却残生便是。”
刘衍看了他良久,叹道:“王知府,你回去吧,方才多有得罪。”
王川道:“不忙,方才下官入了营来,见你军中似乎粮草甚多,为苍生黎民计,还请将军拔出一部粮草,赈济归州城百姓生灵。”
刘衍闻言久久无语。
第二天一早,刘衍领军离开了归州城,他心情有些不好,不但没要到粮,反而贴进去几百石粮草。
不过这些粮食用来赈济灾民,刘衍心内好受些。王川自然千恩万谢,赞刘衍不愧为国之栋梁,新军各营不愧为仁义之师,只有刘衍有苦难言。
“今禽兽满道,骴骼盈野。阴风惨鬼燐之青,啸聚伏林莽之绿。胁臂小骨,狼藉于道,每郊行,足履于上,搰搰有声,如在麻秸上……”
大军一路而来,每过一城,不是人相食的惨剧,就是揭竿而起的乱民,待到大军行进到夷水岸边的时候,全军将士都呆呆看着对面,那边正有数十百姓投河自尽,他们争先恐后,似乎赶赴什么极乐世界一样,呼喊声中透露着浓浓的绝望气息。
刘衍见到这一幕,并没有让部下去救人,因为那些百姓的心已经死透了,救不活的。
“大人,前方就是新的集结地点,杨嗣昌就在前面几百里外的玛瑙山一带,大军十几日就到了。”
刘衍此时心中怒火中烧,听到杨嗣昌这三个字,不知道自己率部南下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当即怒声说道:“全军放缓行进速度,每日行进三十里便扎营休息,恢复将士体力。”
玛瑙山
刘衍率部千里跃进赶往湖南战场的同时,湖南战场的形势变化非常快。
在这期间,左良玉大发神威,率部在枸坪关大败张献忠部,张定国和张可望率部死战才击退了左良玉部的追击。随后左良玉所部便率领败兵向四川一带逃窜。
明军各部回营之后,左良玉便向杨嗣昌提议,明军各部应从汉阳、西乡一带进入四川展开追击。
但是杨嗣昌却准备让陕西总督郑崇俭率贺人龙、李国奇部从西乡入四川追击,而让左良玉驻兵兴平,同时再派遣偏将追剿张献忠,左良玉自然不会同意。
杨嗣昌对左良玉说道:“贼势似不能入川,仍当走死秦界耳。将军从汉阳、西乡入川,万一贼从旧路疾趋平利,仍入竹、房,将何以御?不则走宁昌,入归、巫,与曹操合,我以大将尾追,促贼反楚,非算也。”
说白了,杨嗣昌就是担心一点:张献忠部要是溜回湖北怎么办?
左良玉当即反驳道:“蜀地肥衍,贼渡险任其奔轶,后难制。且贼入川则有粮可因,回郧则无地可掠,其不复窜楚境明矣。夫兵合则强,分则弱。今已留刘国能、李万庆守郧,若再分三千人入蜀,即驻兴平,兵力已薄,贼来能遏之耶?今当出其不意疾攻之,一大创自然瓦解,纵折回房、竹间,人迹断绝,彼从何得食?况郧兵扼之于前,秦抚在紫、兴扼之于右,势必不得逞。若宁昌、归、巫险且远,曹操、献忠不相下。倘穷而归曹,必内相吞,其亡立见。”
左良玉的意思也很明确,那就是张献忠已经吃了大亏,不会再跑回湖北,原因很简单,湖北已经没粮了,所以张献忠只能率部进入四川筹集钱粮。
杨嗣昌没折了,只能听从左良玉的建议,命明军各部向四川方向转进,开始全力追击张献忠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