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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举起酒杯,杯中浅碧色的美酒碰撞,漾起一圈圈涟漪。

也映出天上那一轮惨白的太阳。

有风起了。

似乎是心有所感,转过长廊时,华滟遥遥回头,望向御座的方向。

正撞见皇帝也抬头往她看来。

先前许子攸妻弟的呕吐物似乎已被收拾干净了,座前铺地的毛毯又换了一张,织锦绣金的纹样反射着高挂灯烛的光芒,将那幽幽的光亮投在了皇帝的脸上。

皇帝静静地坐在那里,奇墨也如同大夏王朝的每一任御前总管,恭顺肃然地侧侍在他身后的影子里,以一种巍然的气度与威仪,成为这百年皇权的最后捍卫者。

一时间,华滟仿佛看到了隆和十四的皇太子。依旧是面容清俊而体态风流,微微笑着而朝她伸出手去,还是那个在樊楼文会中游刃有余,在朱雀大道上清思忧虑的“花间太子”。

可惜时移世易、物是人非,而今回头再看,恍如隔世。

皇帝弯起嘴角,朝她微微笑了。

华滟直到陈贵人所暂居的后院时,仍在回想皇帝的那个微笑。

自从皇帝自我放逐,放任自己沉湎于过去的悲伤无法自拔时,华滟连同其余宗室早就不对他抱有希望了,而朝中大臣也在多次失望后形成了新的权力结构。而随着温齐的异军突起,朝中大权一半由世家豪族掌握,另一半则握在了温齐的手里,纵有事情需要中央决断,走到中书省时就已有了结论,无须再交由皇帝审阅。

昔日花间太子,今时实同傀儡。

难道这次“南狩”,皇帝当真有所了悟?

华滟一边心里嘀咕着,一边走到了窗下。

隔着一层白棉窗纸,她听见了屋内的对话。

“我的儿,不是叫你好好睡觉的吗?怎的又在看书?”一道焦急的女声传来。

“阿娘,我睡不着嘛。阿娘,书里有故事,好看……”回答她的是则是一道稚嫩的童声。

“唉,你老是不睡觉,这样只怕会长不高啊。”做母亲的那个故作深沉,长长叹一口气,然后学着白胡子老太医的口吻吓唬儿子,“小娃娃不好好吃饭、睡觉,会连门口的石墩子都长不过的!”

“呜哇阿娘,我不要长不高,我不要长不高……”

女声便道:“那你还不乖乖睡觉?”说罢,把孩子抱到床上,掖好被角,轻轻拍着他哄他入睡。

华滟站在屋外,因着屋内灯烛昏暗,窗纸上清楚倒映出了母子俩的动作,华滟便也看了个明明白白。

她顿足,并没有贸然进去打扰他们。

母子天伦,本就是人的天性。她也曾想过若有一个孩子,会是怎么样的,应该是长着温齐的眉眼,有着她的嘴唇和鼻子,只可惜她命里福薄,不曾有妊。然而有时她又会想,比起遗憾,更多的还是庆幸,庆幸孩子没有托生到她腹中,就不会经历这场……倾国的兵祸。

过了一会儿,屋内哄睡的声音渐小,孩童小小的鼾声传了出来,房门吱呀一声,却是陈贵人出来相迎。

只见她深深敛首行礼,待抬起头来时,一张芙蓉面,果然柔婉秀美。也许是这段时日的奔波,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嘴唇苍白,而更显得一双眼珠黝黑深邃。

陈贵人低声道:“还望殿下见谅,没想到小郎会突然醒来……”

华滟微笑着摆摆手,示意无碍,问她:“你请我来,是为何事?”

陈贵人引华滟进了内室,一扇丝绣青绿山水的屏风吸引了华滟的视线。这扇四折屏风用黑檀木打造框架,中间是四副丝绣山水,针脚极细,栩栩如生,山随形势水顺地流,连颜色也格外逼真,依稀是泰山的山形。而第二面的山水旁,似乎还有一行墨迹。

这扇屏风将房间隔成内外两间,内间即是三皇子睡觉的地方。外间则摆了一套黑檀木桌椅,应是起居之地。

听到这话,陈贵人脸色愈发苍白。她请华滟坐下,又命人取来一个托盘。

托盘上放着的是一枚玉佩,琢磨做虎头的形状。

华滟认得这玉佩,那是大夏皇室的徽记。或者说是,名牌。

每个上了玉牒的皇子或皇女,在周岁那年会得到这样一枚玉佩,以孩子的生肖属相为形式,正面刻皇嗣的出生年月与时辰,反面刻分支与排行。年幼的皇嗣会随身佩戴,并不离身,这是昔日太祖皇帝时定下的规章,算是他对子孙后裔的祝福与庇佑。

这样一块玉佩,华滟自然也有,只是她年岁渐长后这枚玉佩制作的璎珞渐渐戴不上了,也就收进了箱子。

她拿起那玉佩看了看,确实是皇三子华昇的记名玉佩。

“陈贵人,你这是何意?”华滟蹙眉问道。

只见陈贵人深吸一口气,随即拜倒,声音颤道:“妾将命不久矣,恳求把小郎托付给殿下,还望殿下他日能多照看他左右……”语调凄凄。

“什么?!”华滟感到不可思议。

陈贵人苦笑了一声,她伸出双手:“您看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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