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个阴雨天。
他们在赶在会谈的间隙折返默斯顿,所有人都行色匆匆。缇娜记得唯一幸存的孩子捧着亲卫队成员的遗物,在李登殊的陪伴下走进了陵园。称对方是个孩子全然不夸张,毕竟那个少年不管年纪还是心智都尚且没有长开,但却莫名让缇娜有种模糊的熟悉感。
缇娜看着他亲手在泥土里挖出一个浅浅的坑洞,一个个念着那些牺牲者的名字,将怀里那些沾血的苍银白鹿勋陆续郑重放下。奥卡姆在李登殊的陪伴下把二十六位前辈沾血的苍银白鹿勋埋在了慰灵碑下——出于给李登殊面子,那些联盟高层对这件事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过于追究。
而不知道念到第几个的时候,那少年的嗓子就彻底哑透了。他发红的眼眶看起来即可怜又满怀不甘,最后咬着牙把‘他们’一点点埋葬。
封土后,他把额头靠在慰灵碑上,怒睁的眼睛最后还是满溢了泪水。他为他们鸣不平。想要嘶吼、想要发疯、想要撕碎这不公的一切。可奥卡姆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勇敢,毕竟到最后他才是唯一被保护的人。
奥卡姆最终放声大哭。
他喊着希斯卡的名字,喊着那些他熟知、却再也回不来的人的名字。
“为什么只留下了我!!”他哭喊着,怒张着赤红的双眼、以头抢地:“为什么偏偏只剩下最没用的我啊!!!”
所有人静静看着他发泄,雨中李登殊亲自为他撑起了伞。而后等他把情绪宣泄了一个彻底,才抬手擦干他的眼泪。
“就是因为只剩下了你,”李登殊把奥卡姆自己的苍银白鹿勋交还给他:“所以才要好好的活下去。”
……
那场追悼会缇娜到了最后才走。
她不太清楚自己究竟为了什么而一直驻足,可某种模糊的情绪让她出于自我保护一般地不想细究这一切。而直到所有人散去,她等着李登殊一起走出陵园时,李登殊回头远眺了一眼慰灵碑,突然道:“你也觉得很像么?”
“什么?”缇娜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问道。
李登殊抿了下唇。那点薄淡的情绪说不出是感伤还是缅怀:“……那时候的我们。”
缇娜恍然大悟。
那时候的他们,是啊,那时候的他们。
刚从军校毕业的那年就投入了窃国之乱的战场,在短时间内死伤者过半的残酷战场上,缇娜数不清自己曾经带回多少同袍的尸体,她曾经也因为无法把好友的遗体完整带回而歇斯底里,而到了第二天还是只能冷静地投入战局,只为了更多的生者。
那样的不甘、那样的愤怒、那样的难以言说,有时候缇娜甚至怀疑,正是始终怀揣着那种愤怒,她才走到了今时今日。
而到了现在她看着奥卡姆的脸庞,却又清晰回忆起了当时的一切,回忆起了她当时究竟为什么而愤怒。
“你会后悔吗?”缇娜问:“为自己?为他们?”
“……”奥卡姆摇了摇头。
缇娜沉默地点了点头,不愿再进行这个话题。飞驶的快行舰也开始下滑降落,当她再次看向窗外的时候,奥卡姆突然道:“上将。”
“怎么?”缇娜回头。
“希斯卡前辈曾经告诉过我,人的一生或许会为两种东西而奋斗,一种是有形之物,另一种是无形之物。有形之物可以是所想守护的人事物,而无形之物将作为毕生的信仰镌刻进灵魂里,不死不灭。”
“这两种东西都难能可贵,是以不管遇到了哪一个,都将是毕生极其幸运的一件事情。而在我看来,我这辈子最为幸运的一件事,就是曾经作为元帅亲卫队的一员,遇到了诸位前辈们。”
“……”缇娜看着他,露出了陷入沉思的表情。而奥卡姆则垂了下眼睛,片刻后仰头道:“我不后悔。”
快行舰在着陆后很快停稳。缇娜微微颔首为这场对话做了个了结,而后起身朝着洞开的舱门走去。
与此同时奥卡姆倏然起身,朝着她的背影道:
“所以我想上将也不会后悔……!”
这句话让缇娜驻足,偏头向他看了一眼。奥卡姆没错过这个眼神,他顿了顿,而后低声道:“弗兰中将,他也不会。”
缇娜一愣,而后笑了:“我也希望。”
……他不会后悔。
……
废墟的另一端,层叠的碎石瓦砾之下突然伸出了一只手——而随着那只手的出现,废墟逐渐显露出一个洞口。满脸灰尘的弗兰先是靠着自己的单臂撑了上来,在确认没有危险后又把坑洞中的人抱出。
跪坐在地上的弗兰蹭了蹭他的额头。用药后言泽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此时正沉沉睡着。
弗兰仰头看去,抬眼时脸颊上还有干涸的泪痕。
空中远走的快行舰已经成为了一个小小的、遥远的黑点。可是弗兰还是凭着某种莫名的直觉,感知到姐姐正在那上面。
缇娜抠响扳机的瞬间,他是真的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可是硝烟过后他并没有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