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原逸这辈子开过的最谨慎小心的一段路,但即便再慢,也终有到达的时候。
将车稳稳停靠在山下的集结点,原逸听见后排的人说:“开门。”
原逸一哑,只好伸手按了车窗下方的解锁键。
看着那个黑色的人影只身走入一片白茫茫的雪里,原逸忍不住也跟着下了车,往前快走几步,却又迟疑。
他没脸去问对方是否还能给自己重来的机会,也没资格再和人说一些冠冕堂皇、似是而非的话。
追到人背后,原逸本想伸手去摸章见声的袖子,却只抓到一团难以捕捉的空气。
停住脚步,他目送着对方离开时说:“您……照顾好自己。”
章见声并没止步,也并没有因为他刚刚在车上的那番话,而多做任何的停留。
被拦在两人中间的风雪迷了眼睛,原逸不再前进,直到章见声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
转身向后,他去找自己的车子。
可刚走到车尾处,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后脑的位置就落下一阵剧痛。
他下意识地扭脸,腿上便又是一痛。
眼眶发黑,思维发沉,额头像是有血滴落下来。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记忆,是径直朝自己抡来的木棍,以及谢建中那副讨人厌的嘴脸。
然而没工夫在意那些,原逸的视线便以诡异的路线坠落在地,眼前渐渐变成了漆黑一片。
混沌中,记忆里似乎一遍遍地在重复章见声在车上的那句话。
原逸,我从不回头。
原逸,我不会回头……
行走在雪地里,章见声步伐缓慢,还是有些轻微地一深一浅。
喻樊站在幻影车旁边,似是已经等了他许久。见到他的身影,连忙从车上拿了伞迎上来,托住他的胳膊问:“老大,怎么这么晚。”
话音刚落,章见声本来好端端地走着,小腿忽然不慎磕在了一旁凸起的大理石台面上,身体猛地向前趔趄了几步。
“小心——”喻樊紧急将人扶住,一时还有些后怕。
更加用力地扶住章见声的肩膀,他皱紧眉头,不由得担心起来。
“老大,您不拄手杖能行吗,这还没完全好利索,要不再多拄上几天,最近下雪,万一摔一跤可就麻烦了。”
“不用。”章见声撇开他,“我心里有数。”
“您确定不是在逞强?”喻樊赶忙又跟了上去。
在他的印象里,这绝对不是章见声第一次差点摔倒。
上个月院子里停电,章见声被门口的台阶绊到,多亏有他扶着才没踩空。晚上起夜,腿也经常撞在床框上,昨天在家里走着走着,转个弯的工夫,肩膀还能和墙角蹭上。
“早上给您换衣服,您腿上都磕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了。”喻樊小声嘟哝起来,“再这么下去,还能要吗……”
听着喻樊在耳朵边上唠叨,一直到坐上车,章见声都没有再说话。
坐进昏暗一片的后排车厢里,他用那双边缘发白的深邃眼睛,沉默地盯着外面某一个方向看。
可雪实在是太大了。
他早已寻不见原逸的踪影。
幻觉
雪下了整整一夜才停,次日,天空迎来了彻底的放晴。
按照一个月前就定下来的行程,章见声要在元旦之前飞往南方,解决新的原料加工厂选址的问题。
出发前一日,手头的工作都告一段落,章见声自晨起便窝在家里,下午给喻樊打了个电话,把人家叫来给自己收拾行李。
然而跟喻樊同时抵达他家的,还有一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明天几点的飞机?”将喻樊整齐摆放在床上的西服一套套拿起,裴煊站到镜前,挨个往自己身上比划。
章见声一身睡袍,本来正坐在单人沙发上喝茶,见状不免白了他一眼:“你要实在闲着没事,可以去楼下帮我浇浇院子,省得在这添乱。”
“也不是闲。”裴煊说着往沙发扶手上一靠,双臂在胸前交叉,懒洋洋地道,“就是有件事情,我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
将被他拿走的那套意大利纯手工羊毛高定西装重新扔回到床上,章见声一声没吭,只等着人继续卖完关子。
见他并不接话,很快裴煊就又道:“今天早上,集团的人事主管找到我,说我半年前托他留在总部的司机,被小章总章棋,也就是你家那位三弟弟,给要走了。”
说到这,他一手托腮,神色微妙地眨了眨眼。
“本来就是一个临时添的职位,有了不多、没了不少。当初托我帮忙的人也说了,以后再也不会管那个司机的事,所以我本来也不想理会的……”
言尽于此,裴煊说到一半就没了下文,只屁股一滑,挤到章见声身边,也给自己倒了杯色清味浓的白茶。
还在等他继续说下去,章见声无奈,扭头瞪了人一眼。
“不过你猜怎么着。”悠哉地抿了口茶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