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所有人都嫌弃他,他将死时,没人肯愿意给他渡气,喜欢他,意味着很丢人的事情。
上一世谢清遥没爱过辛苑,这一生他更不会。
他是干干净净的,只喜欢沈星河的谢清遥。
他甚至还深信不疑沈星河是仙人。
可他唯一的一次,问沈星河关于未来事,不问前程,不问仇人何在,而是问他的腿何时才能痊愈。
因为这事关沈星河的未来。
恍然之间,又见到了谢清遥坐在树下,满身血污,隐藏着疲惫脆弱无助。
隐藏不了的,是狼狈,无力,失败。
谢清遥将昔日轻蔑过的敌人的刀亲手交出,请求他去保护自己心爱之人。
他心爱之人,没见过他赢时的强悍,只看尽了他败时的颓唐。
若时光倒转,沈星河那夜一定不会跟着谢虎去后山。
沈星河移目望着老马:
“爹爹,你瞧,这骰子还被他攥在手里呢,他对我很好很好。”
沈星河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心里过于难受了,忘了老马给过的警告,稍不留神喊出了心里最想喊的爹爹。
爹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老马医术过人,混了这么多年,却仍旧混不出莫家村,他自己知道问题出在哪,他自认自己是个毫无医德可言的人。
如果没有这样的变节,他会继续给沈清起划水医治。
他从没太当真给沈清起医治,即便不当真,凭着他祖辈相传的药,这男人也能站起来了。
远了他不敢说,只说方圆五百里,他自认没有大夫能做到这点。
在老马眼中,他甚至并不太希望沈清起能走得太高。
像谢清遥这般强悍的男人有几个靠得住的?
治好了他的腿,他扭脸跑走找别的人,沈星河怎么办?
又况且老马能料定这小子绝非池中物,他双腿痊愈必定如虎添翼。
老马这辈子见过太多飞黄腾达之后对糟糠百般嫌弃的男人。
他给很多大户人家的女人看过病,清一水儿的一种病灶:
气的。
那些男人飞黄腾达之后娶妾是必备的,能做到不休妻的,就算有良心的了。
只有官员从不休妻,因为会影响声誉从而导致影响他们的仕途。
但他们背地里干尽腌臜事,深宅大院里的妻子就是个摆设,她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吃斋念佛也消不出去心口的怨气。
那口,昔日,我陪你吃糠咽菜,我不离不弃,今日,你飞黄腾达你厌我嫌我的怨气。
很多女人活生生的气出不治之症。
她们灿烂的活在一穷二白饥寒交迫的苦日子里,却黯淡的死在万贯家财的深宅大院里。
沈星河没有一个好的出身,所以没有亲人给他撑腰的资本。
他是谢虎花了几两银子买来的,他们连像样的彩礼都没有付出过,谢家没有在他身上砸过真金白银。家里连主事的父母也没有。
这小子有朝一日翻脸不认人,轰走他,一纸休书,再没有多余的成本。
但当谢清洲转述他二哥的话时,老马也在场。
他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臭小子原来是值得沈星河托付终身的。
老马今日被花花美色蛊惑,又被沈星河一声爹爹痛击心房。
爹爹终于决定玩玩真的了!
老马骤然激动,扭头就走:
“他姥姥的!出发!进城!跟我去书市!天亮去淘书!淘古籍!我他妈就不信我媳妇和儿子下半辈子还能真伺候了这小瘫子了不成!”
花嬷嬷将谢清洲和谢虎都叫走了。
他们一起出去了。
沈星河独自坐了许久,将厅中的红纸拿来,放在了炕边。
他出去洗了个澡,刷了牙,着重刷了牙。
他换上了最漂亮的衣裳。
他对着镜子照了照,因为发丝湿漉漉的,所以这一次,他的头发变得服帖了许多,很轻松的将头发束成了一个高束发。
沈星河隔着镜子看向谢清遥,转身,笑意盎然的走到他的面前。
浓雾被清风吹散,露出纤尘不染的明月。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的。
沈清起睁开千斤重的眼帘,朦胧之间,他见到沈星河坐在了他的身上。
他背着光影,清瘦的像是柳絮一般轻柔。
凄艳般的美。
他们的目光撞在一起,又一次的灵魂碰撞。
谢清遥陡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震惊,措手不及,甚至怒不可遏。
药力却没有退散,他两只手甚至不能将沈星河推开。
谢清遥试图说话,可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饮下太多的麻沸散,口中尚有没有清散的药力。
他此刻连嘴巴都张不开。
他摇头,痛心绝望的看着沈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