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和诧异了一瞬,反问道:“玄真何出此言?”
“将军,末将自跟随您至今,已三年有余,咱们也足足在海上漂浮了三年有余,本以为今年能带着弟兄们回到大明过个元正,却只能中日困于荒岛之上。”
“要说困于海岛也就困了,可咱们求援的信息都已经发出去半年有余,陛下的回信却迟迟未至,您说,陛下是不是把咱们给忘了啊?”
王恩是个直肠子,在郑和面前一向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所以抱怨起来自然也不会去思考犯不犯忌讳。
看着王恩脸上的不忿之色,郑和不由得哑然失笑,问道:“玄真这是在怨我吗?”
王恩瓮声瓮气道:“末将不敢!”
郑和继续笑问道:“是不敢,还是不怨?”
大多数时候,郑和都是一个非常好相处的人,他没有其他太监那种阴暗狠毒的心思。
不管是性格还是待人接物都像是一个豪爽的武将,一般也不怎么发脾气。
所以他麾下的将士们与他谈话也比较随意。
但此时他这句话一问出口,虽是询问,却还是让王恩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但愣神过后,就是惧怕。
此时,他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究竟说了什么混账话。
“将将军,末将末将”
郑和抬手打断了他的辩解,笑道:“无妨,半年时间一晃而过,本将却是寸功未立,将士们心下有怨言也是正常的。”
王恩的额头上一下就冒出了冷汗:“将军,末将不是那个意思。”
郑和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苛责的话。
只是淡淡的说道:“你去告诉将士们,咱们的援军就快到了,陛下没有忘记我们,只是咱们离开大明太远,援军一时半会儿赶不到而已。”
闻言,王恩不由得一愣,也顾不得恐惧了,急忙追问道:“将军,您是说咱们的援军来了?”
“这,这,是真的吗?”
郑和面无表情的答道:“自然是真的,难道本将还能骗你们不成?”
见郑和脸上的神色不似作伪,王恩瞬间大喜过望。
忍不住惊喜道:“原来陛下还记得咱们”
话说到一半,王恩急忙噤声。
抬起头见郑和没什么表情,这才松了口气。
随即朝郑和拱手道:“那将军,末将这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弟兄们?”
郑和点点头道:“去吧,告诉弟兄们打起精神来,好好的训练,另外,船只有漏洞该修补的也可以修补了,待援军一到,咱们也让拜里米苏拉感受一下前后夹击是什么滋味。”
“末将领命!”
王恩唉声叹气的来,兴高采烈的走。
望着王恩的背影远去,郑和的脸色却是在一瞬间就阴沉下来。
王恩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就代表着麾下士卒的态度。
这才是他没有发怒的原因。
三年时间的海上漂泊,早就让这些铁打一般的大明汉子满肚子都是怨言。
对于一群怨气冲天的士卒来说,最好的方式是安抚,而非高压。
他今天要是敢对王恩发怒,说不定明日将士就敢哗变。
郑和深谙领兵之道,岂能不明白这些东西。
至于告诉王恩陛下派出的援军已经在路上,实则只是无奈之下的安抚人心之举罢了。
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大明太远了。
尽管他连续遣出了三波信使,但他依旧没有把握信使能顺利的将他们被困印度洋的消息送回南京。
可以说他郑和比任何一个将士都要心慌。
毕竟将士们是单独的个体,他们有怨气可以抱怨。
但他不行,他不仅不能表现出心底的惊慌,还必须要在所有将士面前维持着淡然和自信。
这种备受煎熬的感觉,一度让他有不顾一切不顾伤亡突破两国封锁回大明的冲动。
但最终,他还是以最强大的理智,压下了这种冲动。
他不能那样做,他是这只船队的主将,也是这只船队的灵魂。
他必须要为船队里这两万条生命负责,这两万人是他带出来的,他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将他们带回去。
而且船上那些物资和海图,他必须带回大明。
因为物资之中除了这几年和各国交易得来的金银和奇珍异宝,还有他这几年辗转各地收集的各类粮种。
这些东西太重要了,比他的命更重要。
惊喜
咸咸的海风吹拂而来,陈堪站在甲板之上,享受着大海之上难得的宁静。
自船队从江宁出海,陈堪已经在船上度过了半个月堪称惊心动魄的日子。
而这一份惊心动魄,不是来自于别处,正是来自于脚下的大海。
大海是广阔的,风平浪静的时候,大海像是一位温柔的母亲,将船队抱在怀里,不忍心看见自己的孩子受到一点伤害。